四十多年前，我在邻市的矿区中学教书，生活艰苦，在给父母的信中经常埋怨父亲在我毕业分配时没托人帮忙。

有一天，学校里有一位男教师与校长吵架。他气呼呼地路过我的单身宿舍门口时，对我说：“龙老师哎，学校欺负外地人，分配给你的这间宿舍，你知道吗？”他停顿了一下，看看左右，悄悄地说：“以前死过一个70多岁的老奶奶……”他还讲了什么，我再没听清，只听清楚了我的房间里曾死过一个人……

我慌忙找到与我搭班的数学章老师想问个明白。章老师愣了一下，说，在你之前，已有其他老师住过呀。我明白了：肯定死过人！

我怒气冲冲地找到校长，要求立刻换宿舍。校长是位中年女性，她平心静气地让我坐下，说：我知道是谁告诉你的，这个人品质太差！他与我吵架，不应该跑去吓唬你一个女孩子，挑拨你来找我麻烦。这世上没有鬼！你已住了几个月，之前也住过其他人，见过鬼吗？现在他一说，你们这些刚来的青年教师们都知道了，我怎么帮你调剂呢？只能暂时安排你与其他女教师合住……

我不愿意烦扰别人，但从此惶惶不可终日。

宿舍在最西边，只有东边有邻居却常常不在家，门前是一个池塘。我一个人待在房间时，总觉得隐约有哭声。白天，我不敢将窗帘合上，害怕里面躲了什么。晚上，常常被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吓一跳，偶尔，不小心东西掉在地上，“砰”的一声，我竟吓得一蹦。

本来睡眠就不好，此后失眠更严重，夜晚都是开灯睡觉。偶尔睡着，竟魇住了。不久患了眩晕症，人一下子消瘦了许多，惨不忍睹。

父亲得知情况后到了学校，见我这个样子也大惊。他说我，眩晕症完全是因为害怕而不敢睡觉造成的。他在我的房间打量了一番，我说，有人讲这个房子不规正，一头宽一头窄，像棺材。父亲说，你年纪轻轻还相信这些？

父亲的到来，并没有缓解我的恐惧，不久，我再一次眩晕症发作，父亲又赶来。他两次来都没有帮我找校长交涉，反而说，他若是校长也为难，谁愿意跟你调换宿舍？还说自己17岁时回家过年，途中大雪封路，前无村后无店，他就是独自一人在一个破庙里度过的……又说，过去的老房子，哪个房里没死过人？再说，老奶奶的死与你没有任何关系，你怕什么？你小时候不是喜欢听鬼故事吗？无论他怎么跟我讲道理、劝说或是安慰，都没有效果，我老是说，怕嘛，睡不着嘛。

父亲看我这般固执，火了，很生气地问：你，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，还怕一个七十几岁的过世老奶奶？没出息的东西！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父亲不管我了！但他的激将法使我突然间有了拼命的勇气，当晚就做好了与“鬼”打架的准备。食堂职工小胡，甚至特地送来一把亮晃晃的菜刀，一位女教师送来一根捶棒，隔壁男教师笑呵呵地送来一个扳手……可谓“武器”齐全。

等了几个月，什么动静都没有。那死去的老奶奶渐渐被我淡忘，我的失眠也渐渐好转……一切又恢复了正常。

父亲自己是硬汉，他不允许我懦弱。就像有些家长教孩子游泳，把孩子往水里一扔，让他自己“扑腾”去。

后来，有几次调剂宿舍的机会，我却没再提出换房，又住了几年，直至我调回芜湖。

龙其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