芜湖日报
2021年10月28日
第RB03版:芜湖地理

记忆里的祠堂学校

我的小学、初中都是在祠堂里读的。

上世纪七十年代初,我上小学,学校就在村西头的蒋氏祠堂。

蒋家祠堂原有三进,我上小学时,只剩最后一进,兀立在山脚下。大门口原立有一对雕刻精美的大石鼓,因学生经常攀爬,学校担心安全,把石鼓放倒了。屋内四周是改建而成的教室和办公室,中间是不大的公共通道。学校只有三间教室,一、二年级共用一间,三、四年级共用一间,只有五年级是一间单独的小教室。学校四、五位老师,挤在一间小办公室里。共用一间教室的两个年级,当老师给一个年级上课时,就让另一年级的学生自习或写作业,一堂课过去一半时,老师再给另一年级上课,刚上完课的那个年级自习或写作业。

课桌只有一块桌板、四根横档、四条腿。制作课桌的木头可能是从前两进祠堂拆下来的梁木,有的课桌长,能坐四、五个人;有的短,只能坐两个人。桌子下方没有放置书包的桌肚,有的同学从家里带来绳索,缠绕在桌面下方的前后两根横档上,把书包放在绳子结成的网上;有的把书包背带套挂在桌子一端的桌沿上。凳子是同学们从自家扛来的,以致出现这样的景象:开学时同学们都扛着凳子来学校,放假时大家驮着凳子回家。教室是黄土地面,时间长了地面被磨得坑坑洼洼的。

黑板约有三、四个蒲扇那么大。有热心的同学从家里带来破布,供老师擦黑板用。课堂上没有什么教具,刚上小学一年级时,老师让家有竹园的同学家长做了一个竹节环带到班上来。就是将细细的竹子锯成约一厘米长的竹节,将两端毛刺修光溜,用麻线将若干个小竹节串起来。这样,同学们就可以用它来学数数。

祠堂前的操场是我们的乐园。春天里,操场周边长满野草,微风吹拂,生机盎然。扒开草丛,可看见一些圆圆的小洞,洞里常住有土狗子。下课后,我们风一样地来到操场上,扯一根细细的灯芯草,插入小洞,朝洞里喊:“喂!快出来!”随着喊声,灯芯草梢子晃动起来,我心头一喜,迅速轻轻地将灯芯草往上提,土狗子咬着灯芯草的下端,被钓上来了,大家兴奋地叫起来!土狗子是一种软体动物,见到太阳光,头尾蜷缩着,看到它那白胖粉嫩样子,我们开心地笑了。

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我们在祠堂里识字写字,学加减乘除,学写日记作文,学唱歌做游戏……那时,天总是很蓝,日子如此美好,并未感觉到学校的狭小简陋。

一晃,我小学毕业了。没想到初中还是在一家祠堂里。这座章家祠堂离家有五里多路。记得开学那天,我和几个同学带着升学的兴奋去学校报名。这是一座完整的祠堂,并不太大,走进祠堂大门,里面竟然空荡荡的,一股牛粪味扑面而来。站在门口,里面一览无余,中间是个正方形的大天井,四周有几根光溜溜的木头柱子。右边一根柱子上拴着一头牛,一双大眼睛正打量着我们这班不速之客。左边的墙根下,靠着一张犁和一张耙。这分明是一座大牛棚啊!我感到非常沮丧,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学校?我们的教室?

然而,千真万确,这个拴着牛的祠堂就是我们的学校,就是我们的教室。很快,我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,并没有过多的失望。从开学的第三天开始,我们就投入到学校建设之中。我们新入学的初一两个班,与在另一个村小学读初一升级来这里读初二的两个班同学一起,自带工具,由老师带领,去五里路外的窑厂挑砖,用来砌教室。一连挑了好几天,直到砌墙用的砖够用为止。瓦匠砌墙时用的竹架子,也是由我们师生从更远的山里扛来的毛竹做成的。这是我第一次挑这么重的担子,肩膀压红了,腰腿都感到酸痛,想到早点把教室建起来,早点上课,我坚持天天来挑来扛,从未偷懒过。同我一样,大多数同学都有火一样的热情,参与到学校建设中来。除了留出进出大门的通道和祠堂正中间大天井,学校将祠堂隔成几个教室和办公室。课桌不够用,祠堂屋顶上凡是双梁的,就把下面那根梁锯下来做课桌。现在想想当年的那些举动,感觉实在有点荒唐。可当时根本没有文物保护意识,并未想到此举对文物的损坏是何等的不应该。凳子依然是同学们从自己家里扛来的。每个教室朝外的一方墙上各开了两个窗户。没有玻璃,冬天用塑料薄膜把窗户蒙起来挡风。黑板是学校请木匠师傅来学校做的。热心的女同学在家里找出碎布、旧棉絮等,用一块旧布缝制成小布包,带到教室送给老师擦黑板。

祠堂的屋顶很高,教室的墙只有三米多高,上方都是空的,所有的教室上方都与祠堂中间的天井相通。冬天,寒风从天井直灌下来,大家感到非常冷,脚像有什么东西咬一样痛。下课时,男生常靠在教室外面墙上,相互推挤,我们称之为“挤榨”,来热身取暖。

因教室上方是相通的,老师上课时,声音大了点,隔壁教室就能听见。如果某一个班上音乐课,唱歌时,全校都能听到。好在那时学校没有专业音乐老师,也很少上音乐课。

祠堂年代长久,常有一些动物出没其间。一天上午,我们班正在上课,突然有一同学惊叫起来,我们抬头一看,只见教室屋梁上有一条两米多长的蛇在爬行,大家都吓得哗地一下站起来,赶紧离开教室,可这条蛇在梁上游走自如,全然不顾下面的惊叫声。直到蛇爬走消失了,教室里才重新恢复平静。

祠堂门前场地不大,我们自带工具,利用劳动课,从祠堂旁边坡地上挖土挑操场。连续挑了几个月,把门前场地扩大了一倍。但即使扩大了场地,因人多,早上做广播体操时,我们班还是被安排到学校旁边农户家门前的空地上。

学校老师大多是下乡或回乡的知青,当时他们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,思想活跃,对教学也非常专注认真。有位数学老师,上课几乎都不用看课本和教案,就能在黑板上娴熟地用一把三角尺各种画图,再作一些辅助线,就把原本枯燥、单调的几何课讲得形象、直观。学校没有实验室,只有少量的实验用品,一次镇里来我们学校开展公开教学,语文老师讲古文《陈涉世家》,每句课文都讲得清楚、准确,语言流畅,声音抑扬顿挫,我至今还记得当时上课时的情景。政治老师在一次考试中出了副加题,什么是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,这远远超出了教材范围,当时多数人答不出来,后来老师在评讲试卷时,对这两个概念作重点讲解,让我受益至今。

后来,我上小学的那座祠堂成了危房而被拆除,初中时的那座章家祠堂,最终还是保存了下来,经过数次修缮,现已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。

那在与不在的祠堂都留在了历史的深处,留住了我童年和少年的时光,让我不时地回望。曾经阴森、寂寞的祠堂成为学校而变得明亮、喧闹,充满生机,这些祠堂是幸运的。一茬又一茬儿童少年从祠堂走出,自信地走向人生又一起点,这些儿童少年是幸运的。

沈大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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