芜湖日报
2022年07月06日
第RB05版:芜湖地理

《红楼梦》为何 未见“漂亮”二字

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如此,最简单的,往往就是最复杂的。

汉字,对读书人来说,用起来并不难。可是,要搞清楚这一个个早已会用的字,到底是什么意思,它们都有哪些用法,可就不那么容易。特别是凭一己之力,要搞清楚尽可能多的字,就是一个浩大工程。

不过,总有人溯流而上,抵达人迹罕至之处。

现在,我们也不能太苛责东汉许慎,他的《说文解字》共收字头9353个,其中重文(古文、异体等)1163个,字头以小篆为准,兼有古文、籀(zhòu)文等异体。因为当时还不知道有甲骨文这件事,许慎对一些字的本义解读错误,在所难免。

因为造字是为了用。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,即使错,也是相对的。到了康乾盛世,文字学大师段玉裁(1735-1815年)为《说文解字》作注,很多时候是通过这个字从前往后是怎么用的,来确定它的形、音、义。

也是偶然,当我查阅“漂亮”这个词的词源,竟然发现,这是康乾盛世的“流行词”。

段玉裁在给《说文·糸部》“纅(yào),丝色也”作注解时写到:

“谓丝之色光采灼然也。《考工记》曰:‘丝欲沉。’注云:‘如在水中时色。’今人谓之漂亮。”

好一个“漂亮”,如果不是段玉裁在这里点出,或许我们要想搞清楚这个词比较早在什么时候出现,可能就难了。

因为,与段玉裁差不多同时代的曹雪芹在写作《红楼梦》的时候,竟然有意无意错过了这个词。

大家知道,《红楼梦》中有多少人物和事物,可以称得上是“漂亮”的啊。即使再挑剔,一两处用一下“漂亮”二字,应该没有什么妨碍。但是,据我粗略一查,应该没有。

这是怎么回事?很多人都说,《红楼梦》已经没有什么没有被研究的了,这话不可信。有研究一辈子《红楼梦》的大学者,最后的感叹是“人人皆知红学出于《红楼梦》,然红学实是反《红楼梦》的,红学愈昌,红楼愈隐。”

比如,《红楼梦》何以不用“漂亮”二字,是不是一个问题呢?

像第三十六回《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》中的“鲜亮”,完全可以用“漂亮”,但是,无论“庚辰本”,还是“程乙本”《红楼梦》都用的是“鲜亮”:

说着,一面又瞧他手里的针线,原来是个白绫红里的兜肚,上面扎着鸳鸯戏莲的花样,红莲绿叶,五色鸳鸯。宝钗道:“嗳哟,好鲜亮活计!这是谁的,也值的费这么大工夫?”袭人向床上努嘴儿。宝钗笑道:“这么大了,还带这个?”

还有,第七十七回《俏丫鬟抱屈夭风流 美优伶斩情归水月》中的“水秀”“美人似的人”,也是如此:

王夫人细看了一看,虽比不上晴雯一半,却有几分水秀。视其行止,聪明皆露在外面,且也打扮的不同。王夫人冷笑道:“这也是个不怕臊的……”这个四儿见王夫人说着他素日和宝玉的私语,不禁红了脸,低头垂泪。

宝玉哭道:“我究竟不知晴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!”袭人道:“太太只嫌他生的太好了,未免轻佻些。在太太是深知这样美人似的人必不安静,所以恨嫌他,像我们这粗粗笨笨的倒好。”

“生的太好”,不就是“长的漂亮”吗?“美人似的人”,不就是“漂亮的人”吗?简直是话到嘴边,就是不说“漂亮”二字。

思索再三,觉得还是有一篇文章说的比较在谱,那就是,《红楼梦》的语言风格是“文不甚深,语不甚俗”。

而“漂亮”两个字,在曹雪芹当时看来还是“太俗”,所以曹雪芹弃而不用。

汉字作为中华文化的重要载体,由于各种因素的变化,有一些字、词、句在漫长历史长河中,所表达的意思已经与最初的含义不完全一致,甚至是相左的,就像“衣冠禽兽”。还有一些词语,则长期被世人误解误用,很有必要正本清源,还其本来面貌。基于此,本版特开设“字斟句酌”栏目,欢迎广大读者踊跃投稿,来稿请注明“字斟句酌”栏目,投稿信箱:whrbzfkb@163.com。

朱卫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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