芜湖日报
2021年02月05日
第RB05版:走 读

从油印本 《屈原九章新笺》说起

笔者藏有一本吴孟复所著《屈原九章新笺》(16开本油印本),甚是难得。封面有“安徽师范大学淮北分校中文系”等手书字样,应是内部讲义。

吴孟复(1919-1995),名常焘,字伯鲁,后改字孟复,以字行,号山萝,别号勉堂,室名商邃室。吴孟复生于庐江,因地近古镇三河,常以三河人自称。他是我省著名的文史专家、语言学家、古籍整理大家。吴孟复早年毕业于无锡国学专修学校,曾师从多位近世国学大家,如唐文治、钱基博、柳徴诒、姚永朴等。

1949年以后,吴孟复在滁州中学工作至1956年春,后调至合肥教师进修学院。1974年底,经有关部门同意,被安排到安徽师范大学淮北分校任教,开始了他一生中时间最长、成果最丰的一段学术生涯。吴孟复到校后,即投入到教学和《汉语大词典》的编纂中,还为已荒废多年的教师和学员讲课、编写讲义。吴孟复身体一直很差,此时在淮北亦孤身一人,可依然废寝忘食地读书立说。

1978年底,安师大淮北分校改为淮北煤炭师范学院。次年,吴孟复任该校图书馆馆长。他利用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,整理补充曾发表过的有关读书治学的文章,撰成《读书与治学》一书,写成《屈原九章新笺》初稿,这两部书稿均由学校自印,以供师生阅读和征求意见。《读书与治学》一书当时似未出油印本,而出的是铅印本,此书笔者也收藏一本。此书后来于1983年由安徽教育出版社以《古书读校法》名正式出版。《屈原九章新笺》以手抄油印的形式印刷,别具一格。据吴孟复学生、学术助手纪健生告知,这本手抄油印书稿即其手印(2009年4月3日与笔者信)。

在油印本扉页《九章新笺待商》的自序中,吴孟复说明了这本“新笺”的撰述方法与目的:

时贤注《屈》,罕标故书;意取雷同,稀闻独见。以言通俗,固宜如斯;倘欲提高,似犹有憾。下走粤自童蒙,始拾芳草;晚逢明盛,重事芸编。论文客至,每探千载之积疑,问字人多,时究三苍之雅诂,赖马列以指途,兼闻之启辙,以史证史,以骚解骚,本之故训,期无一字之无根,騐诸史篇,要必每事之必合。多采古今之说,亦陈葑菲之谈,思还屈原之古目,聊供同学之商量。惟是学本粗疏,身兼老病,漱芳饮露,既摭拾之难周;窥牖观天,望精华而未逮。但使我劳人逸,长爰之挥汗何辞,倘能摘谬用諝,永夜之企想盍极!熟古音古形古义,愧非其人,兼义理、考据、词章,必有后哲。愿得假年,思见“二千”之盛,犹堪炳烛,合成“廿五”之篇。(笔者按:因是油印手抄,字迹不清,个别字可能有误。)此序在正式出版本中被删去了,可作吴孟复遗文观。

油印稿封面手迹似为吴孟复本人所书,而出版本题签者为王蘧常老先生。王蘧常,字瑗仲,是现代知名哲学史家、历史学家,在当代尤以书法著名。王蘧常于1920年考入无锡国专,受教于唐文治,是国专的首届学生。吴孟复1934年考入无锡国专(15岁),也曾受教于唐文治。吴孟复《哭懋园》诗云:“眼前师友已无多,王(瑗仲)蒋(天枢)高年子奈何?”即点明二人亦师亦友之关系。待《屈原九章新笺》正式出版之际,吴孟复即寄稿以求王老题签,并作《寄王瑗老,乞为拙著题签》诗,对王蘧常推崇备至。1989年,王蘧常去世,吴孟复分别撰有挽联和挽诗,深表痛心。如今二老皆已仙逝,初版本《屈原九章新笺》虽薄薄一册,却成了上世纪两位老辈学人交往的见证。

纪健生说:“先生自35年读马其昶先生《屈赋微》以来,一直心存治骚之志。”(纪健生《吴孟复先生学术传略》)可以看出,马其昶的《屈赋微》对其影响很大。他后来在《屈原九章新笺》中运用的笺释方式多少受此书影响。必须一提的是,吴孟复一生结过两次婚,第一位夫人即是马其昶孙女、马茂元之姊,后离异。

此后,吴孟复在这本油印本的基础上,又广泛征求意见,重新整理,1986年由黄山书社正式出版,书名仍为《屈原九章新笺》。

油印本与初版本在结构与内容上还是有一些区别的。原序换成了长长的《前言》。《前言》中除略述《九章》各篇写作时间,及屈原作此文时之思想与所言之本事,再一次交待自己对《离骚》的治学之法:“谨本实事求是之旨,博采古今通人之说,以史证史,以骚证骚,考出各篇之写作时间,因而对屈原的被放原因及晚年行迹,亦遂有了一些新见。”“笺释是在前人和今人研究基础上做出的。笺释时,力求对每一字的解释都以故训为依据,并将其一一注明;引用前人及今人之说,亦皆分别注出。”确如两篇序言所述,是书综合了王逸以来以至时贤的成果,以小学治骚,以文章学治骚,以史证骚,以骚证骚,理清了屈原《九章》篇次,考明了屈原出身、行实、卒年等屈原研究方面的重要问题。其中有许多令人叹服之处,如释《哀郢》“过夏首而西浮”之“西浮”为“迁流”,“至今九年而不复”之“九年”为“终年”即“终岁”之意,从而解决了屈原行踪与卒年中的关键问题。

《屈原九章新笺》正式出版之后,吴孟复似言犹未尽,又撰有《读屈原〈九章〉》等文。在《读屈原〈九章〉》中他再次详细解释了重笺《九章》之必要与方法。他认为司马迁的《传》“言之未详”,郭沫若剧本“更是艺术虚构”。吴孟复觉得,要想真正弄懂屈原生平,关键是读懂屈原的作品,特别是《九章》,可视之为屈原的“自传”。过去人们之所以未读懂它,是由于篇次已乱,文字有讹,语意难辨。此番他重笺此书,“运用古今人训诂成果,结合贾谊《新书》、司马迁《史记》中材料,益以自己研究所得”,终成《屈原九章新笺》。(《读屈原〈九章〉》,《吴山萝诗文录存》,第81-84页,黄山书社1991年版)通过笺释,不仅解决了词义、文理上的问题,对屈原生平的一些重要事迹,也有了新的发现。但吴孟复的笺释方式较殊,注重重点字词和史实的考释,不是普及性注解,专业性与学术性很强,所以客观上限制了本书的流传和影响。此书出版已多年,楚辞学界著述汗牛充栋,即使吴孟复老此书的一些观点,未必被接受,但其治骚之法却未必过时。正召唤纪健生在《吴孟复先生学术传略》中评价的那样:“这是一部语言文学历史结合、汉宋方法兼综的著作,先生自信结论未必尽当,而方法却可以给人启迪。”

□ 钱之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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